2022年8月9日 星期二

馬頭山反掩埋場,一場惡地變寶地的戰役

 馬頭山反掩埋場這場戰役,以科學精神、愛鄉愛土的決心取得勝利,
也彰顯台灣淺山的人文、生態精神。(高雄市馬頭山自然人文協會提供)

本文同時刊登於《風傳媒》
 
文‧朱淑娟2022.8.9
 
一本談台灣淺山人文生態的「台灣惡地誌」,八月出版後就登上多個書店選書。近年來最能彰顯淺山人文生態精神的草根運動,就屬從2015年到2018年的高雄反馬頭山掩埋場事件。書的作者之一黃惠敏親身參與了這場戰役,她在書中談起馬頭山事件始末,以及如何翻轉村民對土地認知的心路歷程。
 
何謂惡地Badlands,書中提到的特徵是:地表受水流侵蝕,形成密密麻麻的侵蝕溝,植物很難附著,裸露、崎嶇、破碎。位於高雄旗山、內門交界的馬頭山就屬於這類地質。套句黃惠敏兒時父母告訴她的:「我們這是歹所在。」
 
但惡地真的是「歹所在」嗎?經過馬頭山這場戰役洗禮,一步步走過土地後,黃惠敏的想法不一樣了,這是一塊有水、有生態、有情的地方。而這個惡地精神,是由世代居民形塑而成,靠山吃山,生活有百種樣貌,平常不會注意,但透過馬頭山反掩埋場運動,不但全部展現出來,還往外拓展,改變外人對這塊惡地的看法。而這場戰役的成功,主要有以下三個原因。
 
 
堅毅的性格,誓死守護馬頭山這塊土地
 
馬頭山因為外型酷似馬頭而得名,馬頭山下供奉石頭公的馬雲宮,是村民的信仰中心,也是傳說中馬神的化身,掩埋場出現激起他們守護故鄉的情感。
 
一般來說,地方環境抗爭事件很難讓全國皆知,通常在地方就默默被掩蓋,而馬頭山居民只靠自己的力量,輕易就跨越這個鴻溝。富駿掩埋場在201558日捲土重來、並在地方開說明會後,內南里里長沈芳昌,以及居民高淑慧、黃松宏、龔文雄等人在一周後就成立自救會。
 
當年630日他們第一次號召居民到高雄市政府陳情,平常沒什麼聯繫的大家,最後竟然集結26台車、1千多人。強大的民意逼得高雄市長陳菊當天就接見他們並承諾現勘,而這次行動也成功吸引各界注意。
 
類似的意志展現,在反掩埋場運動的四年內不斷出現,例如2018810日環評會前一周,他們到台北監察院控訴高雄地檢署「無法無天」,對於他們調查出業者偽造場址無地下水一事,不予起訴。在監察院外的艷陽下,黃松宏等四民男子當眾落髮,表達誓死反對掩埋場的決心。
 
以落髮表達決心還有一次,是2018815日環評大會結束那天,那天環評結論是進二階,而他們認為既然都發現水井未開篩、造假場址沒地下水,結論應該是不予開發、不是進二階。黃惠敏、高淑慧兩人在場外落淚、落髮,誓與故鄉共存亡。其實在那個形勢下,能做出進二階的結論已經算是勝利了。
 
 
科學的調查精神,證據讓事件出現轉機
 
反馬頭山掩埋場的運動過程,主要是在環評現場。環評是審理科學的地方,而委員只能書面審查,他可能提出質疑,請開發單位補充說明,但無法實證這本環評書科學數據的真偽。這部分就要靠居民自己,而他們在201671日的第一次環評就提出地質報告,會中發言也緊扣這些證據。
 
環評審查的另一個重點是民意,2017829日那次環評大會,內南里里長沈芳昌拖著一只旅行箱裏面是一捆捆排列整齊的A4紙張,26,000多張里民的反對連署書,其中最靠近掩埋場的三協里,九成民眾都反對。這些科學證據,幾乎主導了日後的審查節奏。
 
 
八方來援,但堅持主導運動主軸
 
另外一點,許多地方環境抗爭,打的都是代理人之戰,也就是有環保團體、學者協助,甚至代理、主導。但馬頭山這一戰並不是,居民對外尋求支持、但堅持自己的運動主軸。這場運動幾乎集結了台灣各領域最頂尖的生態學者:陳玉峯、楊國禎、劉烘昌、黃美秀,還有國內打掩埋場最有經驗的立委陳椒華。即使有這樣的黃金陣容,但最後主導戰役的是馬頭山的居民。
 
而在這過程中他們凝聚了情感。黃惠敏,一個兒時放羊的小孩,18歲結婚離家後,30年後為了這場戰役又回到故鄉,在此之前她完全不知道家鄉的地質有什麼特別、這麼多珍貴生態的意義又是什麼。她一點一點跟著專家學習,跑露頭、鑿井、處理岩心,把地質、水文、生態的關係連結起來。 

走在惡地,她會靜下心來思考土地與人的關係,她說,馬頭山經過這麼多人的幫忙才能保護下來,它現在已經是公共財,居民的責任是繼續守護。「我想這塊土地希望我們去做的事情,就是把這個自然地景保留下來。」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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