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年11月3日 星期四

台積40天搞定,大林蒲苦等6年,中油氣爆炸出政策大小眼

 
201611月行政院承諾大林蒲遷村,201711月商業周刊報導「800根煙囪的家」封面故事,
詳述遷村完整細節。這一年來中油大林廠發生4次工安事件,顯見過去6年大林蒲環境危害並未改善,年的遷村承諾也早已跳票。(/程思迪)
 
本文同時刊登於《商業周刊》
 
文‧朱淑娟  2022.11.3

十月二十七日晚上十點半,大林蒲居民聽到一聲巨響,緊接著,中油大林煉油廠揚起漫天火光,濃煙壟罩夜空,讓居民徹夜難眠。這是中油大林廠這一年來第四次發生嚴重工安事故。
 
縣市長選前一個月的這場火讓居民心驚,也燒起選戰火花。面對居民「不遷村就遷廠」的怒吼,趕到現場的高雄市長陳其邁承諾,選後立刻啟動遷村程序,國民黨高雄市長參選人柯志恩也回應,大林蒲遷村要有明確的時間表。
 
但其實,大林蒲遷村計畫已喊了六年,歷經三位高雄市長、三位行政院長、三位經濟部長,到目前為止,跟遷村綁在一起的「新材料循環園區」已經兩年半沒有環評,也沒有提出正式的遷村計畫書。

 
被中油、中鋼、台電包圍
近兩萬居民活生生環境災民
 
接近兩萬設籍的大林蒲居民,就在政壇人事更迭中,忍耐惡劣環境,漫無止境的等待。相較於台積電「楠梓產業園區」,僅用一個多月就通過環評,不到四個月就動土的超高效率,兩案命運可說是天差地別。
 
位於高雄最南端的大林蒲,是一個連高雄人都陌生的地方,它鄰近臨海工業區,被中鋼、中油、台電等五百多家工廠八百多根煙囪包圍,居民長期與重工業共處。
 
但半世紀以前,這裡樣貌完全不同,是美麗繁華的臨海村落,位居海陸交通要地,商業活動鼎盛,現在卻成為空汙熱區,人潮不再。
 
旗津、紅毛港、大林蒲、邦坑、鳳鼻頭原本陸地相連,是南高雄繁華之地,六○年代政府徵收大林蒲農田蓋臨海工業區,一九六七年高雄第二港口興建,把旗津跟紅毛港的陸地切開,接著紅毛港在二○○六年遷村,現在這臨海村落只剩大林蒲、邦坑、鳳鼻頭三地,俗稱大林蒲的沿海六里。
 
大林蒲先是被剝奪海岸、農田,接著帶來空汙、工安事件,還有不便的交通、跌落的房產。
 
就在這個小鎮被遺忘快半世紀後,六年前此時,前行政院長林全、前高雄市長陳菊率財經部會首長抵達,向居民鞠躬道歉,林全說:「過去政府在工業區規劃上有很多疏忽,我代表政府表示歉意,希望盡快改善。」
 
林全說的改善,就是遷村,遷村傳言這不是第一次,但卻是一九九二年中油大林廠氣體外洩爆發「五二六事件」,前行政院長郝柏村來鎮壓抗議後,第一次有行政院長走進大林蒲。
 
接著政府訂出遷村時間表,二○一七年完成普查、二○一八年籌備遷村及「新材料循環園區」報編、二○一九年到二○二○年完成大林蒲遷村。
 
然而經過六年,行政院長從林全換到賴清德、再到蘇貞昌;高雄市長也從陳菊換到韓國瑜、再到陳其邁,原訂的遷村期程早就跳票。
 
 
政府開條件淪射箭再畫靶
一坪換一坪承諾跳票卡關
 
政府將大林蒲遷村跟蔡英文總統競選政見的「新材料循環園區」綁在一起,是為了透過開發園區找到遷村財源。但這個園區自從二○二○年四月開過一次環評大會決議進二階後,兩年半來沒再開過會。
 
對比台積電楠梓土地一個多月就通過環評,顯示政府對此計畫並不急切,大林蒲也就不急著遷村,空出園區用地。
 
遇到土地徵收爭議時,外人直覺會想到是否徵收條件談不攏?但大林蒲的情況並非如此,是政府至今沒有端出一個明確的條件,六年間,說法變來變去,但最重要的遷村計畫書卻不見蹤影。
 
韓國瑜短暫執政的一年半中完全停滯,陳其邁上任後動了起來,除了幾次非正式座談,正式的說明會辦了三場,但方案一修再修,始終沒有定案。居民問到底還要再開幾次時,陳其邁回應:「說明會還有第四次,開到大家高興覺得可以,希望大家有共識再開放登記。」
 
這些變來變去的說法,有些已動搖林全跟陳菊的承諾,二○一七年八月做普查問卷時,當時高雄市政府釋出很多優惠條件包括:一坪換一坪、蓋回原屋型、不增加額外負擔,建物不計折舊,還保證不會採取徵收的強制手段,更強調遷村地點地價是大林蒲的五倍。
 
這麼好的條件讓民意大逆轉,高達八九%居民贊成遷村,其中八六%選擇土地方案,其他一成四選擇現金、房屋方案。但兩個月後,高雄市副市長史哲在議會答詢時說:「不是整個大林蒲一百二十公頃都一坪換一坪,只有住商建地才有,農地跟其他土地要徵收。」
 
接著經濟部次長曾文生在二○一八年十月立委賴瑞隆一場座談會中說「法律上沒有一坪換一坪,要找到一個法律基礎,就是依土地徵收條例,以一坪換一坪的方式協議價購。」
 
二○二○年九月陳其邁在另一場座談會中提出一分報告,遷村面積一百二十四公頃,私有土地八十四公頃,其中住商土地會一坪換一坪,但非住商土地要徵收。
 
至於一坪換一坪怎麼換?都發局接著說明,會依照大林蒲、遷村地點兩個地價去「等值換」,但這跟居民認知的「等面積換」不一樣,引起反彈。大林蒲鳳興里里長洪富賢質疑:「大林蒲是遷村不是滅村,現在遷村綁在循環園區,用協議價購,協議不成就依法徵收,大林蒲變環境災民是政府造成的,為何不能用特別法?」
 
當時陳其邁則再度保證:「一坪換一坪你不用再出一毛錢,你原來五坪,過去就是五坪,說到做到,不然你來找我。」今年三月第二次說明會就改成,住宅區一坪換安置地住宅區一坪,商業區一坪換安置地商業區一坪,等面積交換且沒有最小面積限制,非住商土地也放寬資格可以比照住商建地一坪換一坪。
 
今年七月底第三次說明會更加碼提出四大利多,遷村預算從五百八十九億再大增百億到六百八十九億元。
 
條件愈加愈好,但都只是市政府的說法,還沒有列入確切計畫;至於一坪換一坪怎麼換?遷村經費哪裏來?都是問號。
 
 
遷村沒進展,生活按暫停鍵
捷運要來,遷不遷又成兩難
 
上述政治人物與官員的說法,就在口號與簡報中,拖了六年。「遷村沒進度、空汙也沒改善。」要健康婆婆媽媽團高雄團團長洪秀菊說。
 
這次發生氣爆的中油大林廠,甚至要在距離鳳鳴國小一百公尺處蓋溶劑脫瀝青工廠,教室與工廠這麼近,盡管居民多次抗議,最後環評還是在去年底通過了。
 
遷村進度不進不退也讓居民進退兩難,彷彿人生按下暫停鍵,後續生活無法規劃。住家壞了不敢修、訂單增加不敢擴建廠房,就怕過幾年要遷村,這些投資全都浪費掉。
 
這之間還發生一件事,高雄捷運小港林園線今年六月通過環評,鄰近大林蒲社區就有一站,這讓居民五味雜陳,好不容易盼到捷運,卻又要面臨遷村。「要遷,就讓居民零負債。不遷,就把六百億遷村經費拿來重新造鎮,建立一個工業區的模範社區。」洪富賢說。
 
究竟要遷村?還是不遷了?選後會確認嗎?誰也不知道。如今大林蒲遷村承諾又將落到下一任市長身上,無論誰當選,對居民的承諾,對環境的要求,應始終如一,不該反覆無常,剝奪居民的未來。
 
 
()大林蒲遷村爭議六年,政府說法變來變去

時間

遷村條件

2017.8

高雄市政府承諾,1坪換1、蓋回原屋型、不增加額外負擔,捨棄徵收的強制手段,採以地易地

2017.10

高雄市副市長史哲在議會答詢,只有住商建地才1坪換1,農地跟其他土地要徵收

2018.10.30

經濟部次長曾文生說,法律上沒有1坪換1,要依土地徵收條例,以1坪換1坪的方式協議價購

2020.9.27

高雄市政府表示,住商土地1坪換1坪,以等值換,但非住商土地,如農業區、公保地等要徵收

2022.3.27

高雄市政府修正版本為,住宅區1坪換安置地住宅區1坪,商業區1坪換安置地商業區1坪,等面積交換

2022.7.30

陳其邁提出四大利多,遷村預算增加到689億。但經濟部未表態,也沒有任何編列這筆預算的計畫書

整理:朱淑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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