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鐵東移案最後一戶不同意陳家,強拆前留下的合影。
文 ‧朱淑娟 2020.7.28
黃家從拒遷到同意,經過的折磨與困難
而孤立黃春香也讓交通部及台南市政府營造有利的溝通情勢。黃在最後一刻簽同意書後,許多聲援者感到錯愕,但應理解當一個人面臨抉擇時刻,她的處境不能與平日等同視之,任何一點外力都會瞬間改變決定。
圍繞多位台南市政府代表,深知她的弱點,於是不斷提醒她,如果強拆將造成多大的損失,她想留下的牆面跟樓梯都可能保不住。
另一方面也不斷勸誘她,只要同意自拆,就可以買台南市政府提供的照顧住宅,而之前已有購屋者轉手獲利,多少可補貼被徵收的損失。對方還告訴她,本來要強拆的4戶只剩她跟陳家,其他2戶都同意了,這也進一步動搖她的信心。
接著出現一個關鍵人物,就是一直以來聲援他們的工程師王偉民,他過去都是以工程專業聲援弱勢者,不曾出現在強拆場合,他的出現或許帶著某人的請託,不過無論如何,可以相信他是基於保護當事者的心情而來。而黃春香對王偉民則是百分之百信任,
今天拆下去所有她顧慮的事情都沒機會了,如果答應緩拆至少還有協商機會。而台南市政府一邊跟她溝通,另一邊加派警力,警察配戴警棍、雙手交扣,營造一種隨時要動手的壓力。就這樣凌晨4點她簽了「地上物自行拆遷切結書」,緩拆2個月,強拆行動取消。
至於這2個月黃春香能取得多少對自己有利的條件?其實現在就可以斷言應該很少,因為交通部並沒有承諾她任何事。而她至今不認為簽切結書叫做同意。制度跟情勢造成她的混亂,而政府以精心佈局取得他要的結果。
陳家擋拆成功,留下原屋保留訴求
至於最後一戶陳致曉家的衝擊並不會比黃春香小。他在強拆前一天的公開談話說:「幫別人擋拆跟自己的家擋拆是不同的,我現在內心充滿恐懼。」
但他是反南鐵東移自救會的會長,這9年來把這場反徵收戰役的道德性拉得很高,自始至終不談錢、不受利誘去買照顧住宅、更不怕被抹黑。但他有他的弱點,就是高齡已90歲的父母,任何對父母更好的決定他都會去做。
父母對家的依戀可以從很多小地方看出來,例如陳家在強拆前一天,已經有相當多聲援者提前到來,玄關處脫下滿地的鞋子。脫鞋是一個小動作,但意識到家隔天就要被拆還習慣性進屋脫鞋,那是一種對生活日常的依賴。
另一個場景,當警方取消強拆,陳致曉的母親又把本來移開的家具挪回來就定位,接著打掃、拖地,他母親整個人放鬆下來,對旁人說:「這個家能多待一天就多待一天。」能卸下壓力,對她來說,即使1分鐘都是珍貴的。
最後交通部及台南市政府之所以取消強拆,是因為陳家聲援者眾多又有紀律,氣場很強。警察前後包圍陳家,要強行抓人還得顧慮社會觀感。而交通部數度在門口向陳喊話要跟他溝通都被拒絕,因為兵臨城下不叫做溝通,那是脅迫。
陳致曉說:「我曾經想改變這個社會,付出很多時間及金錢,跟權貴鬥爭雖然付出慘烈的代價,但我很高興,至少在這過程中我們家的人活得像是人,而等一下我們也要以人的姿態來抗爭,以人的姿態從這個家離開。」
開發者口中的進步城市,究竟還要祭上多少人民的血淚?
之前交通部及台南市政府一直想營造一種和諧的氣氛,於是用盡各種手段,軟硬兼施,讓一戶戶屈服。最後陳家在拒簽同意書下擋拆成功,家暫時保留下來,陳家也贏得尊嚴。陳致曉最後拋出「撤除強拆令、原屋保留」訴求。
受到折磨與掙扎的還包括那些所謂同意戶,在23日陳家強拆現場,有一位過去一起抗爭的太太,騎機車過來匆匆丟下2瓶涼透的青草茶:「拿去給大家喝」。許多過去戰友後來同意的住戶也過來幫忙擋拆。一旁來看熱鬧的鄰居說,過去跟陳家媽媽最要好的葉太太,來一次哭一次,60多年的交情一夕全斷。
這些因土地徵收造成的悲劇,從來都不在政府的計畫考量之中,但卻活生活撕裂這些被徵收者的心。開發者口中的進步城市,究竟還要祭上多少人民的血淚?
本文同時刊登於《風傳媒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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