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天七月五日就是「張藥房」限期拆遷的日子,一個副總統、行政院長
都承諾過要保留的六坪小屋,最後的命運會如何?
‧朱淑娟 2013.7.4
今天清晨,行政院動用警力,將在門口已紮營兩天、前來陳情的大埔民眾驅離。同樣的場景在不同事件一再上演,大家應該早就見怪不怪才對,但仔細觀察現場,卻發現有一點微妙的不同。應該說是意外多於生氣,而即將可能被拆除的四戶之一 「張藥房」老闆張森文因過度傷心而昏倒,讓現場更添哀傷。
其實從前一天在行政院前,張森文就已經不講話了,這三年來的反反覆覆,一下要拆、一下不拆、都委會一下通過保留他家、過不了多久又翻案說不能保留,讓兩夫妻飽受折磨,他不只一次在公開場合痛哭失聲,私下也要靠藥物才能支撐過來。
而另一方面,就因為有這些反反覆覆的經驗,今年六月收到苗栗縣政府限期七月五日拆遷公文時,他還存有一點希望,願意再到行政院來一次。而就像他太太彭秀春說的:「想說院長都做副總統了,怎麼可能他說的承諾會被推翻?」
院長都做副總統了,
怎麼可能他說的承諾會被推翻?
為什麼說「意外」,台北大學不動產城鄉環境系副教授廖本全說,為什麼來行政院陳情?是因為三年前承諾「原屋保留」大埔四戶的就是前行政院長吳敦義、現任行政院長江宜樺,民眾來這裏主要就是想要跟這兩位對話。
而民眾對江宜樺尤其特別期待,所以靜坐過程相當平和,搭起帳棚、席地而坐,幾乎連指責怒罵都沒有。昨天彭秀春還特地從家裏做了綠豆湯,揹著從竹南搭火車直送到行政院門口。多數人的猜測 (應該是期待) 是,江宜樺要不要面對三年前的承諾將受社會公評,但最起碼也會請農民代表進入行政院溝通。
但沒料到江宜樺不但沒回應,反而在7月2日靜坐第一天下午,就由發言人鄭麗文舉行記者會指當時承諾「原屋保留」有四個前提,是這四戶不符合這四個前提,所以不能保留。廖本全說,「行政院自己有錯不承認,反而把一切問題推給這四戶,總之千錯萬錯都是這四戶的錯,誰叫你們不符合這四個前提。」
這樣還不夠,昨天7月3日換苗栗縣長劉政鴻開記會,大意是苗栗縣為了這個案子貸款很多錢,因為這四戶未拆所以無法完成配地,請他們為了地方發展快點自己把房子拆了。 總之,地方不發展,千錯萬錯也都是這四戶的錯。
廖本全說:「這其實就是最可惡、可恨的地方。行政院說過的話做不到,還進一步找遍所有理由把責任推給這四戶。這豈止是賤踏,簡直是對人性最大的揉躪。面對這樣的政府,大家都覺得不夠殘忍嗎,我不相信這個社會還能忍氣吞聲。」
接下來就是今天7月4日,等到警察到來,把現場清的,一乾二淨。
那風雨中的 我的家
先不說這個國家的法律出了什麼問題,讓合法擁有的私有財產連說不賣都不行。許多人或許無法理解,為什麼張森文、彭秀春夫婦要如此執著於這個六坪的家。
而實際上,這個家牽連著兩人從小到大的生活及生命糾葛,不管從現實、心情各種層面來說,這個家對兩人來說,都已經是退無可退的最後基地,這也是為什麼張森文多次在公開場合說:「家拆了,人也就不在了」。
位於苗栗竹南仁愛路894號的「張藥房」,與其說是一家藥房,其實就賣些成藥及雜貨。張森文的父親早年留學日本,學成後帶著日本籍的媽媽回台成為公務員,一分薪水養四個小孩,張森文記得,當時父親收入少,吃配給米,領了薪水媽媽第一件事就是去還雜貨店賒的帳,生活很苦很苦。
住在北埔的彭秀春,父親也是公務員,一分薪水要養七個小孩。小學畢業要上初中那年,媽媽才49歲就中風,從此接手媽媽的工作,放學回來要砍柴煮飯。
兩人在1979年結婚,彭秀春說,為了湊開業的錢,下班還拿手工品回家做,連一個包子都捨不得吃, 常想「我只要一個家,給我遮風蔽雨就好」。
先在現在家的後方租屋開業, 1982年再搬到現家的對面, 1984年標會,花了90萬元買了現址11坪的家,當時沒水、沒電,是個倉庫,三個小孩在三個地方出生。
1997年香山系統聯絡道路從15米拓寬到24米,徵收了他家5坪地,拆屋時全家都還住在這裏,屋子被切一半完工後請師父切磚補起來,領了100多萬補償金,結果補家也花了100萬
,「剛剛好,那5坪算是白損失了,徵收就是百姓吃虧」。
我的家 我會堅持到底
張森文說:「你要收我另外6坪我就不能接受,我沒有錯,你為什麼判我死刑?院長同意原屋保留後,營建署都委會746次會議同意保留我家,連官員都跟我說:『保留沒問題了』。 結果都委會755次會議里長帶人去說我家妨礙交通,也沒調查,我住了30年的房子也沒被撞過,怎麼說妨礙交通?」
彭秀春說:「我很辛苦這樣一分一毛賺來的房子,你用公文就可以搶我的東西?難道我的房子是可以給你們亂切亂弄的嗎,你有沒想到我要住哪裏?你要我的房子,最起碼要跟我溝通,要我同意,為什麼這樣欺負人?」
明天7月5日就是苗栗縣政府限期自行拆遷的日子,彭秀春說,「不管一坪、兩坪對我都很重要,那是我的東西,我會堅持到底。我也要不斷不斷講,讓政府聽到我們的聲音, 這樣的徵收是不對的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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