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4月30日 星期五

國家教育沒教好

‧ 朱淑娟/2010.4.30

昨天,在中科三期環評審查會中,台大農化系教授張則周發言時說「國家教育沒教好」,因為擁有科技知識的官員及學者,面對民眾的苦、環境的難,說出的話是「可接受的風險」、「放流水符合標準」。而說話的同時,拿的是剛剛從電腦跑出的所謂「模式」,甚至連民眾的臉都不屑一看。

當時,我背著他,一字一句把他說的話打下來,我不敢抬頭看他的表情,因為我學的也是科技,那句「國家教育沒教好」,字字打在我心裏。

剛好,今天到清華大學演講,一個國家科技最高學府。清華的校長,是剛卸任的國科會副主委陳力俊,在國科會他負責的業務正好是科學園區,中科四期二林園區就是在他任內推動完成的。

去年六月為了做公視中科四期節目訪問了陳力俊,記得當時我質疑他,「中科四期號稱可以促進地方就業,但科學園區就業人口20萬人,學歷95%高中以上,只有國中以下學歷的福興漁民,可以到園區工作嗎?」

他是這樣回答的,「你可以看到新竹科學園區帶動地方繁榮,比如說服務業變化非常大,促進就業有時是直接,有的是間接。你看台灣每個縣市都在努力爭取科學園區,科學園區附近確實帶動地方繁榮的效益是很明顯的。」

三言兩語回答了我的問題,不,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。我想,或許他覺得這個問題不值得回答。因為他接著又說,「科學園區的屬性,比較起來學歷是比較高,台灣現在教育愈來愈普及,百分之百可以念大學。你這一代可能學歷比較低,下一代學歷都高很多….」

比預定的時間還早到,隨性在校園中散散步,走進工業學院,入口處就看到斗大的徵才看版,第一行就寫著「友達光電」。

清華的學生,或許只看到這家企業可以提供他們遠大的前程、夢想的實現。但可能不知道,在前程與夢想背後,為了這家企業,粉碎了多少人的家、環境付出了多少代價、多少價值觀被扭曲、還賠上了國家司法、行政的尊嚴。

記得,科學園區也給過我夢想,對我們工學院的學生來說,能到科學園區上班,那簡直是光宗耀祖。想到科學園區可以付給我的薪水、買名車、住豪宅,人生如果有夢想,大概也不過如此。什麼公平正義、環境汙染,不記得那位老師曾經說過。當然,也從不曾出現在我們工學院學生精細的腦袋裏。

於是我們,崇尚科技、讚頌工程的浩瀚,「科學園區是國家的命脈」,這點我從沒懷疑過,記得對於偶爾來抗議的環保人士,還心存嫌惡。

直到我當了記者,還當了環境記者。看到曾經是我的夢想的科學園區,原來搶奪農地、享盡國家便宜的水、便宜的電。對自己排出的汙水汙染別人的農田,振振有詞:「我們的放流水符合標準」。對徵收別人的家園無動於衷,你沒聽過中科副局長陳銘煌說的話嗎?科學園區才符合「國家公益」啊。那些沒有生產力的農民,流離失所,算什麼?

想起自己曾經對科學園區懷抱的夢想,坐立難安。

要說「國家教育沒教好」,我想,就是當我在科技學院念書時,沒有人告訴過我們這些。而如果期盼「國家教育能教好」,我想,科技學院的學生有必要知道,人生不只是實現自己的夢想,名車跟豪宅之外,還有社會公平、環境正義。

於是決定,今天到清華演講,我要講,中科,在這個國家科技的最高學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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